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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1 / 2)


宣和二十年三月二十二日,春日里的暖阳刚刚露头,远处的西市里便传来一阵阵喧闹声,七七八八的侍女小厮忙碌的身影和清晨尚未开市的街巷碰撞出别样的生机,却也显得几分格格不入。

入眼处京城西门巷的同光牌坊前建起了一方约莫两尺的高台,类似寻常的比武擂台,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浅灰色绒布,正中间面对着巷口搁置着一张长形矮几,矮几后的地面上是一个貂裘缝制的雪白色蒲团,一条同样雪白的貂皮毯子放在小几下,陈设简单而不失严谨。方台三面均搭建了凉棚,长长的帷幔垂落下来,棚内安置了规整的桌椅,并且细致的用屏风隔开了空间,增添了几分开阔和雅致。

在方台左右的角落里几个小厮在烧火炉煮茶水,侍女从食盒里取出各式各样的糕点一一摆放在雕花青玉的小碟中。只见一青衣小厮先用烧热的清水将摆在面前的青瓷茶盏一一浇遍,等水温渐凉一些,便托起杯底细致的晃动茶盏中的清水,最后将水泼进身边的木桶中,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桌上的茶盏尽数烫洗干净,搁进了一旁盖着白色纱布的方形柜屉里。这种柜屉是富贵人家冬春季节常用的温笼,温笼多是三四层,底层可装水,上层均是底部镂空,可供底层的水汽上涌流通,可以在冬日放置熟食糕点等,底层上面一层也可根据摆放食品的种类填上干净的素布用以吸取水分,以免一些不宜湿糯的吃食吸收太多水分而失了口感和原本的味道。

远远地只听见有管事的声音在一一检查询问:“棚子里的软垫都放置好了没有?贵人身可受不得寒气。”

“手炉都准备的怎样了?温度要刚刚好才行。”

“笔墨纸砚都备好放在桌角,摆放整齐了。”

“这到时候伺候在一边的几个都利索点,有点眼力见儿,该添茶水的,换手炉的都给我仔细着些。”

不多时人群陆陆续续汇集,不似往常多为贩夫走卒在西市摆个好摊位,卖点瓜果生疏,绢花首饰,小贩们自动自觉空出来这一片,全挤在市集里边。巷口边今日多数是些衣裳整洁,面容俊朗,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三三两两在交谈抑或拱手拜礼。

在人群中不多时,一位身着暗红色华服的男子朝东边的帷帐而去。守在身边的小厮忙抬手掀开帷幔,两个丫鬟随即端来了刚刚泡好的玉山茶和包着棉布的铜制雕花小暖手炉。

“这男子是谁啊?”人群中有一人发出疑问。

站在他身边的蓝衣男子随即掩唇,轻声道:“这是闵阳侯家的世子,据说今年开春要参加恩科考试,这不就来了。”

“这闵阳侯世子不是说顽劣的很嘛?怎么就转性了呢?”

蓝衣男子声音更低了,似是有什么说不得似的朝帷幔那边张望了一眼:“这个世子可不是之前那个,闵阳侯家前阵子可是好一通折腾,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改立的世子呢。”

那人听闻也是睁大了眼睛,忙不迭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据说是原来的世子惹了祸事,其他就不知了,高门大户前宅后院的事,谁知道几分真假啊。”说完便不再言语。

凉棚里的来人也一一到场,阵仗可谓极大,全是些寻常难以结交的高门子弟,其中最让在场学子震动的便是清贵名流之家许家的大家长许远道竟然也来了,还带着长房长孙,前年科考的状元许知淮。

至臻楼这一日二楼雅间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抢订一空,今日不仅是太子第一次着手举办研学会,也是明怀王时隔八年再次涉足京城之事,多少人带着几分揣测想一探究竟。

如今又多了一个疑问,许家是何意?

二楼雅间两人对坐,魏延眸光中满是冷漠,讥讽道:“今年这阵仗倒是大。”

“皇上有心放手给太子去办,自是要好好表现。”像是听不懂他语气里的意味,对面的男子说的随意,“可我总觉得这里边有明怀王的手笔。”

收回视线,魏延有些不解:“怎么说?”

揉了揉手腕,男子轻笑开口:“宋昶怕是想推许家上朝堂。”

自从当今皇上登基两年后太后暴毙宫中,许家便陆陆续续退出朝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二十年来安安静静打理缘山书院,许家子弟更是谨记于心,从不行差踏错。许知淮也是前年无意中了状元被皇上强行留下,入职了礼部。

“许家老爷子不见得会同意。”魏延也是缘山书院出来的学生,许家学子淡泊名利,许老爷子更是对朝堂之事敬而远之。

男子手腕像是揉不够,他看了一眼同光牌坊下越来越多的人唏嘘到:“什么都不可能一成不变,二十年前许家一门荣宠冠绝朝堂,谁又会想许家会退出新帝朝堂做回教书先生。”

想来也是,许家会做出什么也说不准,时局在变许家也在变,魏延又道:“许家入朝又待如何?”

“恐怕,皇上有心退了,又或是到了不得不退的时候了。”男子嘴角的笑意带着温柔,可眼底却是满满的冰冷。

“你的意思是,皇上不是在观望局势,是真的有心传位太子?”

“那日宋昶进宫,想必是此事了。”

“那世子有什么打算?”魏延皱眉问。

“不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必急于一时。”

又看了一眼许家的方向,男子笑盈盈地开口:

“也是时候冲一冲这乌烟瘴气的朝堂,看看新气象了。”男子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素白的手腕上一片红印,他放下衣袖喝了口茶,心思百转,这许家到底是天下学子之师,若能借势利用倒好,若是用不了……

“最近在忙什么?”男子随口问道。

魏延有点分神,回神无意道:“案件卷宗要归整,倒是清闲。”

“迟澈呢?”

“什么?”魏延想问你什么时候注意的他,可同光牌坊那边已经开始了。

嘈杂声渐渐平息,只见一明黄宽袖衣袍的男子徐徐在矮几前坐落。细心的扯过一边的白毬覆盖在腿间,细看男子面容清朗,面部轮廓分明,鼻梁□□,那一双眼睛带着温和笑意,让整个人显得亲近了几分。

竟是太子亲自来了!众人行礼拜过,讲学才正式开始。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太子微微停顿,随即开口道:“研学会为期四日,望诸位学子皆能收获颇丰。”

要说这研学日,是针对广大学子的交流盛会。第一日是讲学,二、三日是沐书,第四日是交流会。

这讲学日是结合历史、朝堂民生、科考等不同内容选取立意发散思维,开阔考生在面对科考时的答题思路。而沐书日则是在朝升巷内展出上万本古书典籍亦或是名家珍藏绝本的拓印版,都是寻常不可多见的好物,学子可在巷内阅读,也可自行购买。第四日的交流会才是最大的诱惑,自行发挥所长可结识达官贵人,可请教诸如许远道这般的学者,亦可结交各路好友扩展人脉。

迟澈坐在椅子上,撑着头靠在臻味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抬眼的方向,远处是同光牌坊,眼底是那个一袭白衣的男人款款立在一侧,惯常的从容认真,怔怔看了许久,突然想起这个人当初第一次见他时那一脸的骄傲淡漠。

现在看起来,还真是平易近人又虚伪至极。

有些人,反常即妖,尤其是宋昶这种反常多年,蒙骗了所有人,化反常为寻常的,必是大妖孽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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